盘古开辟鸿蒙,天地运转数元,殊无异样。
谁也意想不到,竟有一日,孔壬氏与高阳氏争夺帝位,怒而触不周之山,天柱摧折、地维断裂,熊熊地火奔涌而出,天河之水注入人间。
霎时间,天不兼覆,地不周载;火爁焱而不灭,水浩洋而不息。
不忍苍生涂炭,陷于水深火热,创世之神灵娲氏周游西海,遍涉群山,最后在天台山顶建起巨炉,引太阳之火炼了九九八十一天,炼化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厚十二丈、宽二十西丈的五色神石,又历时九天九夜,终将天补好,并斩下神鳌巨足暂作天柱。
苍天补,西极正;烈火熄,洪水止;狡虫死,颛民生。
九州大地生机萌动,万物复苏,再呈一片欣欣向荣、歌舞升平之象。
但自此,有娲氏也隐了神迹。
有传说,有娲氏补天心力尽竭神元消散,不久之后陨落不周山。
也有传说,有娲氏补天天下平定再无余愿,归隐八纮之外,悠游天地之间。
无论为何,有娲氏,这位神女而帝者,从此销声匿迹,在所有的史册典籍中再无着墨。
日升月落,乌飞兔走。
周而复始,生生不息。
不过弹指一挥间,世间己沧海桑田数万年。
此一时,青阳天尊垂拱而治,神族仍是九州八荒的主宰,不过帝君之位己几经更迭易主。
龙族自从在大战之中立下功劳,势力渐盛,悄然崛起,位居百鳞之首,安分守己的心跃跃欲动,与人族龃龉愈发频繁。
人族繁衍生息在广袤大地上,如草木荣枯般死死生生,只不如草木自在,在恶妖、凶兽,加之龙族的利爪下求生,殊为不易。
就这样,多少的岁月流逝了,却又仿若时间停滞一般,一切都未改变分毫。
这一日,九州之外,西北海泽附近,一棵纤弱的小树正在延展自己稚嫩的枝丫。
微风拂过,似是呵欠一般,懒懒的摆动着。
阳光是和暖的,映在水中的枝枝叶叶也在泛起的涟漪中闪着点点的光。
水光煞是好看,可日日相看,虽说不上烦厌,却也有点腻了。
若能开口,这棵小树怕是要有许多的牢骚了。
为何偏生生在这么一个地方,除了一望无际的天光,便是一望无际的水光,美则美矣,日久天长的大是无趣。
可世间多的是不能自己选择的事儿。
她自打冒出第一片小叶子就明白了。
她生于何时,长于何地,由不得自己,没人同她商量,她也没人可商量。
自小长到如今,孤零零的。
她曾满怀希冀,一觉醒来,身边会冒出另一片绿芽来,可次次总是落空。
渐渐的,也便不再抱有希望。
不曾有一只鸟儿来看望过她,不曾有一个人驻足在她身旁,偶尔涌起的水浪成了唯一的慰籍。
好寂寞啊。
可又能如何呢?
她只是一棵树而己,她既没得选择,也没法子改变。
一日一日的,她数着自己的叶子多了一片,又多了一片。
一年一年的,她记得她的叶子落了又长出来了。
叶子,只是多与少而己,早己无甚惊喜。
不过这些日子,水中的倒影,略有了不同。
柔嫩枝丫的末梢长出一点鲜嫩的红。
她十分惊异,愣愣的看了好久。
这是从来未曾有过的。
她先是诧异忐忑,不知究竟自己有了什么病恙,一阵苦恼,可后来并究竟不曾怎样,便坦然释怀了——也不过如此,没什么变故发生。
这点点的略有不同,并不比突然的雷鸣电闪更让担忧。
但此刻,看向水中,那点红色更深了一点,红色分成几瓣,从中鼓鼓的生出一个莹白可爱的苞苞,尖尖上还颤动着淡淡的粉色。
她要开出一朵花了。
可是她还不知道。
她要开出这千百年来寂寞的天地间的第一朵花了。
可是她还不知道。
她自以为自己的叶子病了,不仅变了颜色,还长成了一团。
她并没有伤心,反觉得这新近长出的一团“叶子”,不同往日,却格外好看。
她的欣喜在枝丫叶脉间流动。
忽然间,天地为之一震,仿佛明媚了几分。
她错愕了,水中映出的“叶子”打开了,一丝幽微的芬芳流布开来。
她终于开出一朵花。
她的每一片叶子都在微微震颤着,不, 甚至是深埋在黑暗地底的根梢也在微微的震颤着。
从未这样,周身暖暖的舒适,舒适得她都未曾发觉何时身边多了另一棵“树”。
不,不是树,她虽也首首地立在土地上,却不似她。
她没有枝丫,没有叶子。
她是她从未曾见过的。
她是一个女子。
她是人间的一个女子。
浅绿的衣衫甚是齐整,可面色却是苍白,憔悴不堪。
眼眸中纠结着伤痛,不舍,可又决绝坚定。
女子比纤弱的小树更让人堪怜。
她身量虽略高,却仿佛要己无法聚拢,即使柔和的风也能吹散。
她掌间小心翼翼地托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珠子,通体玉白,泛着荧荧的微光。
“今日天清水晏,这般美好。
就唤你清晏吧。
孩子,愿你好好长大。
日日如今日,一世晴暖。”
双睫微阖,泪水滴落花心。
似被灼伤,这努力了数百年终于才开出的花,仅此一朵的花,还未好好嗅一嗅清新的风,便瞬间凋萎。
女子却恍若未觉。
只痴痴地望向远方。
望着她望也望不穿、望不到的远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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