灰色的雨幕裹着阳山这座工业城市，十八层落地窗外的霓虹灯在水雾中晕成模糊的色块。
赵又廷蜷缩在皮质沙发的阴影里，领带是妻子钱花花送的宝蓝色，此刻却像条毒蛇绞紧他的咽喉。
办公桌上的鎏金台灯亮着，暖黄光晕里浮着细小的尘埃，像极了他三十年来在商海浮沉时见过的无数个失眠夜。
他盯着玻璃幕墙映出的倒影：藏青色西装皱巴巴地挂在瘦骨嶙峋的肩上，袖口磨出的毛边在灯光下泛白。
左手无名指的婚戒早己摘下，露出一圈苍白的皮肤，如同被剥去鳞片的鱼。
办公桌上摊开的财务报表上，红色批注格外刺眼——“拉富亚集团资金链断裂”，钢笔尖在“断裂”二字上戳出了纸洞，墨渍在雪白的纸面上洇成小小的血斑。
喉间泛起腥甜，赵又廷摸出手机，锁屏是女儿赵甜豆周岁照：小丫头穿着枚红色连衣裙，趴在钱花花肩头笑得眉眼弯弯。
手指悬在拨号键上，最终按灭屏幕。
玻璃幕墙映出他眼底的红血丝，像极了上个月在股东大会上，裘秀晶那条猩红色丝巾划过他眼前时的残影。
“董事长，裘总说股东会议提前到三点。”
秘书谢二妮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。
她敲门时，红色高跟鞋在走廊上敲出急促的节奏，像催命的鼓点。
赵又廷站起来，西装后摆沾着沙发上的灰色绒絮。
镜柜里的剃须刀闪着冷光，他盯着自己青黑的胡茬，突然想起钱花花总说他穿蓝色最衬肤色。
领口的蓝宝石袖扣是结婚五周年礼物，此刻却硌得锁骨生疼。
他扯下袖扣扔进垃圾桶，金属碰撞声在空荡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。
十八楼的风从消防通道灌进来，带着深秋的冷意。
赵又廷站在顶楼边缘，脚下是车流织成的光河，红蓝警灯在远处闪烁，像极了钱花花第一次穿红色连衣裙来公司面试那天，他从文件堆里抬头时，撞进眼底的那抹灼目艳色。
喉间逸出一声低笑，混着血沫的咳嗽染红了衬衫领口，他向前半步，宝蓝色领带在风中扬起，如同一只想要展翅的蝶。
阳山晚报的头版在当晚七点准时推送：“拉富亚董事长坠楼身亡，百亿帝国谁主沉浮？”
配图里，赵又廷的遗体被蓝白相间的警戒线围在中央，血迹在灰色地面上蜿蜒，像条未写完的句点。
钱花花盯着手机屏幕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，无名指的钻戒硌得生疼——那是赵又廷用拉富亚上市后的第一笔分红买的，三克拉的钻石在台灯下闪着冷光，与她大学时戴的玻璃假钻戒指一模一样。
三天后，钱花花穿着藏蓝色套装站在赵又廷的办公室。
黑色手袋上的金色链条垂落，在米色地毯上投下细碎的影。
谢二妮抱着五岁的赵甜豆跟在身后，小姑娘攥着枚红色小熊玩偶，眼泪把脸泡得通红，睫毛上还挂着晶亮的泪珠，像只怕冷的小兽般往钱花花腿边蹭。
“夫人，股东们在会议室等您。”
谢二妮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，她身上的靛蓝色职业装熨得笔挺，却遮不住眼下的青黑。
钱花花注意到她手腕上缠着圈红色丝带，是赵又廷去年从西藏带回来的平安结。
会议室的胡桃木门推开时，中央空调的冷风扑面而来。
椭圆形会议桌上摆着五份文件，孙正华的保温杯冒着热气，李易峰的钢笔在指间转得飞快，周围都的老花镜滑到鼻尖，吴亦凡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出急促的鼓点。
唯有裘秀晶端坐在主位右侧，猩红色真丝衬衫领口开得极低，露出锁骨下方的蝴蝶纹身——那是钱花花大学时陪她纹的，当时裘秀晶说：“蝴蝶要成双，才不会孤单。”
钱花花径首走向董事长椅，黑色高跟鞋在地面敲出清脆的响。
椅子上还留着赵又廷的体温，她脊背挺首，藏蓝色套装的剪裁将肩线绷得笔首，像面不会弯折的旗。
裘秀晶的目光扫过她胸前的珍珠项链，那是赵又廷亡妻的遗物，此刻正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摇晃，在灯光下泛着冷白的光。
“各位，”钱花花开口，声音像浸过冰水，“拉富亚的章程第三十八条写着，董事长缺位时，配偶拥有董事会临时表决权。”
她从手袋里掏出红色文件夹，指甲在封面敲出“咚咚”的响，“接下来的三个月，我会暂代赵董职务。”
裘秀晶的猩红色指甲划过桌面，在寂静中格外刺耳：“花花，你该知道，公司现在需要的是专业管理。”
她嘴角勾起，妆容精致的脸上泛着冷光，“当年你进拉富亚，还是我推荐的吧？”
钱花花迎上她的目光，眼前闪过大学宿舍的场景：裘秀晶穿着红色睡裙坐在床上，把皮二光的情书撕成碎片，说“有钱才能让男人低头”。
此刻她颈间的红宝石项链晃得人眼花，与当年皮二光送钱花花的假钻项链，在记忆里重叠成血色的光斑，“裘总，”钱花花翻开文件夹，蓝色内页上印着赵又廷的笔记，“赵董生前最信任的，是陪他走过三十年的老臣。”
她指尖划过“裘大虎”三个字，父亲的名字在蓝纸上洇开墨痕，“包括您，和您代表的裘氏资本。”
会议室的气氛骤然凝固。
孙正华的保温杯“砰”地磕在桌上，李易峰的钢笔滚落，在米色地毯上留下道蓝色墨迹。
裘秀晶的笑容僵在脸上，猩红色衬衫下的蝴蝶纹身似乎也失了颜色。
钱花花望着落地窗外的夕阳，余晖将她藏蓝色的影子投在墙上，像株在寒风中挺首的兰。
散会后，钱花花站在办公室的镜柜前，摘下珍珠项链。
抽屉最底层躺着枚银色戒指，是皮二光在大学时送的，内侧刻着“花花”二字，早己被岁月磨得模糊。
谢二妮抱着赵甜豆进来，小姑娘突然指着镜柜尖叫：“妈妈，爸爸的袖扣！”
玻璃柜里，那枚蓝宝石袖扣躺在丝绒垫上，在暮色中泛着幽蓝的光，像极了赵又廷坠楼那天的天空。
钱花花突然想起他最后一次回家，领口沾着片猩红色唇印，她没问，他也没解释。
此刻指尖抚过冰冷的玻璃，突然发现袖扣旁边，还藏着张字条，是赵又廷的字迹：“对不起，别恨秀晶。”
暮色漫进办公室，钱花花摸着字条上的褶皱，突然笑了。
窗外的霓虹灯次第亮起，红色与蓝色在玻璃上交织，像极了她与裘秀晶第一次吵架那天，暴雨中的红蓝警灯。
她知道，有些恩怨，早在二十年前那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夏天，就埋下了血色的种子。
赵甜豆的小熊玩偶掉在地上，红色的鼻子蹭上了灰色的尘埃。
钱花花弯腰捡起，指尖划过小熊的耳朵，突然听见谢二妮在身后轻声说：“夫人，皮先生在楼下等您。”
藏蓝色套装的下摆扫过地面，钱花花望着镜中的自己，突然想起赵又廷坠楼前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：“别让甜豆恨爸爸。”
她把银色戒指套进无名指，与钻戒碰撞出清脆的响，像两块无法契合的拼图。
电梯门打开时，皮二光靠在黑色轿车旁，白色衬衫领口微敞，露出当年钱花花送的蓝色领带夹。
他抬头，目光撞上钱花花藏蓝色的眼，突然想起大学操场的夜晚，她穿着蓝色校服，在红色跑道上跑成道模糊的影。
“上车吧。”
他打开车门，声音里带着三十年未变的温柔。
钱花花抱着女儿坐进去，后视镜里，十八层的灯光次第熄灭，像赵又廷最后留在世上的那串脚印，终将被夜色淹没。
车窗外，红色的尾灯与蓝色的警灯在雨幕中交织，钱花花摸着女儿湿润的睫毛，突然明白，属于她的战争，才刚刚开始。
藏蓝色的套装下，心跳如鼓，与车轮碾过积水的声音，共同谱成一曲无人能懂的挽歌
最新评论